桑小要

1999·想见你全员 第三章

我漂浮在空中，我沉入海底，我痛我所痛，怨我所愿，我忘乎所以，我咎由自取。

我放弃了一次机会，可这一次，我没得选了。

4

2019_

在这漫长的时间线中，陈韵如真的只有孤独相伴了，黑暗之中真的只有自己可以拥抱自己，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，有多远，却没有办法，离开这里。

她能看的到他们。他们却看不到她。

有时候就好像还是在那个心里的小房子里。浑浑噩噩，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。

时间似乎是在慢慢回退，她能看到周遭场景不停变换，那些在乎她的，关乎她的人说道她的时候，她似乎就会清醒过来，看那段或者是痛苦，亦或者是惋惜的片段。

“现在你唯一要做的，就是以陈韵如的身份，度过1999年的小年夜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，你只要做到这件事就好了。”

“我......我不懂。你等了那么久，经历了那么多痛苦，不就是想要我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发生吗，为什么要我回去什么都不做阿？”

“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太想要改变着一切，才会导致这些事情一再发生，就像当我还是王诠胜的时候，我为了要改变离开你的未来，我用尽了一切努力，可是到最后，让我搭上那班飞机的，确是我自己.....”

李子维和黄雨萱依偎在沙发上，

陈韵如大概猜的到，这样的场景是什么时候。这次黄雨萱回到过去，的确什么都没能改变。

李子维和......她究竟有多少次的想要去救自己，自己却辜负他们的期望呢。

陈韵如觉得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想哭，想叫，却又异常的平静。仿佛坠入了大海的深处。巨大的压力压榨着她的肺部，但她已无气可吐，重力将她向海底牵引。

强烈的困意袭来，如同每一个夜晚，耳机中悠扬的乐曲吟诵着咒语，循循善诱，带她重归平静如水。意识随着水汽蒸发，又随着夜露凝结。

漫长的如一生不止，短暂的如一次呼吸。

2010_

陈韵如在交谈声中醒过来。

阳光很刺眼，是她熟悉的32唱片行，不过里面空空如也。

舅舅和......李子维？

“不好意思，文磊叔，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吗，可以告诉我，莫俊杰......莫俊杰他，现在，怎么样了。”

“我记得那个时候有听莫奶奶讲，他因为是未成年的缘故，被判了九年的有期徒刑，我记得他是2000年入狱的，现在已经2010了，没意外的话，应该已经出狱了，可是我刚刚去他家里，感觉冰店已经关很久了。”

“是，他出狱了，大概2008年。”

她捕捉到2010这个讯息。而且，莫俊杰因为自己入狱了。

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，但我可以告诉你，你不用浪费时间找他了，因为他已经不在了。”

“不在了？我不太明白，是，是什么意思啊。”

“他出狱后不久，就在他杀害陈韵如的同一个地方，自杀了。”

李子维不敢相信，踉跄在地。跪在那里迟迟没能起身，背影看来，格外的脆弱且无助。

陈韵如抱着腿席地而坐，以前的自己是不会这样坐在地上的，但是如今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。

“陈韵如？”

听到熟悉的声音，陈韵如不可置信回过头。站在门口，面容逆光，她有一瞬间看不清晰。他缓缓向她走来。

是一身黑的莫俊杰。却仿佛一束光照进了陈韵如的世界。她爬起身来抱住了他。近乡情切一般的拥抱，却是陈韵如第一次主动拥抱他。

“你......你，莫俊杰，你能看得见我喔，而且，我能碰到你。”她整个人都有一些颤抖，说话之间也带了哭腔。

“真的是你，陈韵如真的是你，我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。”莫俊杰失而复得一样惊喜，他的回忆里，满满的都是她绝望的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天，不断播放，循环往复。直到他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，那些充满痛楚的片段才慢慢安静下来。

他们相隔两个世界，都在痛哭泪流，那边是因为分离，这边却是因为再次相遇。

“陈韵如，我最后悔的，就是那天没能这样拉住你，抱住你，让你知道你只是被孤单与难过过些住，无从挣脱，你只是忘记如何快乐，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会教你。”莫俊杰郑重说，陈韵如仿佛从他的拥抱中汲取到了温暖，冰冷的没有黎明的长夜，也有了温度。
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......莫俊杰对不起。”

他从没打算听到她的道歉，但是，好像突然抓到了什么。

“韵如，不用觉得抱歉，只要你能明白我一直都在，就好。”

“不要怕，我一直在。”

这个拥抱格外的久，直到哭累了，陈韵如才后知后觉有一点害羞。灵魂还会流眼泪喔。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肩头的鼻涕。

看到她，他终于笑了一下，莫俊杰也很多年没有笑过了。

基本上，从她离开之后，自己身边就再也没有快乐可言。事态朝着不好的方向一直蔓延蔓延，直到最后，他再也没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力气了。

但是，这些年自己看到李子维那么努力想要救到自己，他也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开始怀疑了起来。

两个人前所未有的展开了漫长的讨论。

“所以，我们两个都死掉了是吗？”

“大概是这样。只是为什么只有我们能看见彼此？”

他们两个人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，又为什么会相遇在这个逆转的时空轨迹里。要是陈韵如的话，还有可能是因为她穿越到了2019年，但是莫俊杰似乎并没有穿越过，他第一次醒过来，是在一个他从没有去过的地方。

“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屋子，李子维和黄雨萱两个人。”

他虽然没有见过黄雨萱，但是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，那个女孩和陈韵如真的好像好像。

李子维和他记忆里虽然也有一些不同，成熟稳重起来，但是多年的老友他怎么会不认得。他听到他说对不起自己。突然好后悔好后悔自己在他面前跳了下去。奶奶的死，和李子维一点关系都没有，自己还迁怒于他，把他灌醉。自己这样报复他，他却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能救自己。

“那你呢？你见过吗李子维或者黄雨萱？”

“嗯，其实我从1999年直接穿越到了2019年黄雨萱的身上，那时候李子维也已经......”

“陈韵如你说什么？！李子维他怎么了？”

莫俊杰反应很强烈，陈韵如忘记了莫俊杰还不知道这个事情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“李子维他怎么了，你告诉我好不好。”

他哀求道，轻轻摇了摇她的肩头。

“他.....李子维他，”陈韵如看着莫俊杰的表情似乎就说不下去。就好像刚才听到莫俊杰的死讯，李子维那一瞬间的崩溃。彼此至亲挚友的死讯是谁也不愿意听到的。

莫俊杰低下了头去，心碎与自责交织在一起，不亚于亲眼看着韵如跳下去的那个瞬间。

陈韵如不忍心看他伤心的样子，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背，像他安慰她一样，给他传递一点温度。

他们是彼此最后的一个依靠，他们都是可怜的人，也是背负了伤害自己亲友的罪责的人。

或许他们从这样的一刻，建立了根深蒂固的羁绊。

嗡，仿佛是琴弦断裂的声音，仿佛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，一切都偏离轨道，仿佛听到空间急剧扭曲的杂音。陈韵如不顾一切的向那边伸出手，他将她拥入怀中——

啪嗒，接上了。还看的到违和的接口，参差不齐的木茬，突兀的转折让他们一下子跌落在地。温暖的光晕与此刻冰冷的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，仿佛将两个人一下拖进冰窟里一样，陈韵如感到无比寒冷。一次又一次的想吐的冲动快要摧毁人的理智，她只得蜷缩着等待这一轮又一轮的风暴的平静。

久违的平静催化了困意，她静静闭上眼睛。

可是，还有他的陪伴，好像就不那么怕了。

2008_

“陈韵如，当年你站在这里的时候，是不是就是这种感受。”

“你说，这里的风这么冷，这里这么高，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很害怕。”

“对不起，没能救到你。”

黑暗，夜晚，她当年结束自己的地方。

“莫俊杰！”看到要爬上去的莫俊杰，她失声叫他。“不要，莫俊杰！”

可是对面的他没有听到。因为那个莫俊杰还没有死。她看到李子维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，踉跄向他跑过去，可是莫俊杰已经站在了高台上。

“莫俊杰，不要，不要，不要！”李子维的声音里透着绝望。

她好像已经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。她终于感受到当时莫俊杰对她说出那些话时，多么害怕失去，多么绝望。

“韵如不要看！”

莫俊杰把陈韵如拉进怀里，挡住了她的视线。捂住了她的耳朵。

“啊——”空气中回荡着的尽是伤痛。李子维撕心裂肺的大喊，无论他怎么努力，还是没能挽救，他最好的朋友。破碎的悲伤刺进了陈韵如的耳朵里，她的眼泪应声而落。

“啊——啊.......”

叫喊声夹着哭泣与呜咽响彻好久好久，也许是在埋怨上天不公，也许是在恨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会这样却没能拯救，也许，只是更加单纯的悲伤，他，李子维，最好的朋友，死了。

莫俊杰亲眼见证了，自己死掉的这一刻，看到李子维蜷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，哭到昏厥。

陈韵如感觉得到他的心跳，一并感觉得到莫俊杰的痛苦。她紧紧的抱住他，在他胸口放肆痛哭。

“李子维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......”

陈韵如听到他反复说反复说，可是他却不能传达给他。

死掉就什么都没有了，陈韵如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。

似乎一切都没有结束。

莫俊杰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。

他们都意识到，这里是他的终点也是他的起点。

“莫俊杰？”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，她惊恐的撞进他平静的目光里。

“莫俊杰，不要，不要，不要放我一个人在这里。”

“可不可以不要死，可不可以不要离开，可不可以不要放我一个人——”

“莫俊杰，我对你，我对你——”

“你还没听到，你还不知道，可不可以不要走——”

“韵如，对不起。”

“我可能暂时不能陪着你了。当时，不该让你再努力一点的，你已经足够努力了，做的很好，陈韵如。”

“你很好，我喜欢你。”

“什么都不用改变，我就很喜欢你。”

“无论你在哪里，我都能听能到你的声音，我保证。”

他给了她一个笑容，他们还是高中的时候，天真且温暖的笑容。

九年了，他终于把想对她说的话，都说了出来。

“以后不要难过了，我会陪着你——”

莫俊杰消失在黑暗中。

留下的人真的好痛苦。对不起，莫俊杰。

那一天，没能挽回到我的你，是最痛的那个，没能理解你，对不起。

眼泪干涸掉之后，她回头看了看李子维，又仰望那片夜空。

李子维，对不起，我欠你的爱情，也欠你了你一份友情。

真的对不起——